天盛长歌

  • 作者:天下归元
  • 分类:宫斗小说
  • 豆瓣:7.1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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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偶尔恶搞】 :

他不爱她,她也不爱他。

他势必要踹倒她,她一定会践踏他。

他不想娶了她,她绝对不要他。

……如果有一天洞房了,那一定要她在上,压着他。

【其实这是正剧】:

皇权更替,如浪淘沙。

此处有倍受倾轧却雄心深潜的他。

彼处有身世成谜却暗藏祸心的她。

夺了谁的国,成了谁的家?

谁在皇权之上设了黄泉,拖了彼此一同颠覆天下?

谁在九重宫阙两两凝望,听兵戟暗哑,绽相思如花。

谁含笑饮鸩,换了心口一点朱砂。

这一场乱世倾灭的繁华,他不肯退场,她还没唱罢。

呀呀……到底是她乱红尘,还是红尘乱她?

【据说还要有小剧场】:

“贱妾敬献此杯,祝贺王爷家族三百七十二人,今日同赴黄泉醉生梦死。”她十指纤纤,擎金樽一盏,笑得温软。

“多谢。”他接鸩酒,斜挑眉,看她的神情脉脉含情,“不过,很抱歉现在才通知你,黄泉之路,你得和本王共赴……我的新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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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古寺听夜雨,残灯淡雾间有人一首箫音《江山梦》,梦中江山,江山如梦……这一番乱哄哄你争我杀,到头来换了什么?不过是半樽薄酒,一身落拓,数曲残琴,满鬓风霜,倒不如就此收手,我的位换了你的国,将这凰图霸业,两族恩怨,丢给别人操心去。”

“我的余生,只想操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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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走出困你的牢笼,我要你看见这世界不仅仅就是你眼前那一尺三寸地,我要你不要总做着套中人每碗肉必须得八块,我要你学会用目光正视我,我要你懂得哭懂得笑懂得计较和争吵,懂得,爱。”

“……当我终有一日走出心的牢笼、看见一尺三寸地之外有人妩媚娉婷、脱去严实的套衣学会吃肉允许七块或九块、用全新的目光展望这阔大沉雄斑斓天地、第一次懂得哭懂得笑懂得计较和争吵,然而当我想告诉你这一切,云天苍茫,沧海空流,你却又在哪里?”

“既然如此,我还要这破茧脱壳人生何用?不如三尺薄棺,一幅麻衣,葬。”

【以上神马都是浮云,具体剧情在这里】:

就是一个关于复国和夺位过程中处于敌对的男女们踩倒与反踩倒离间与反离间挑拨与反挑拨动情与抗拒动情说起来很简单看起来似乎有点纠结的故事。

楔子 梦里不知身是客

说明一下,此楔子故事独立,情节属于未来进行时,正文故事请从第一章从头看起,暂时与楔子无关

※ ※ ※ ※ ※ ※

“打算给我什么样的死法?”幽沉大殿昏暗灯火下,她双手撑桌,将一张笑意嫣然如迎风蔷薇的脸直直凑到他面前,“鸩酒?白绫?背土袋?赐刀?”

“你想要什么样的死法?”他自斟一杯,动作稳定,清冽酒液微微倾斜,倒映那女子迷蒙眼神……多少年她活得云遮雾罩,到死都不愿被他看清。

“怎么痛快怎么来,我是说,对你。”她笑,温柔挽起袖子,向他摊开手掌,“让贱妾最后伺候您一回吧。”

他一笑,薄唇一抹讥嘲弧度,漫不经心将酒壶交给她。

酒色碧如玉,皓腕凝霜雪,一线深翠自纤纤指间泻落,落在白玉盏中琳琅有声,四周很安静,锦帐绣幔沉沉垂落,隔绝了世间一切喧嚣。

包括宫阙玉阶之下,近在咫尺的叛军的呼啸和厮杀。

属于她的,叛军。

那些硝烟和血气仿佛被阻拦在很远的地方,不入那两人之耳,寂静中他们仔细寻找聆听彼此的呼吸……沉静、安详、几乎相同的频率,在金鼎香炉袅袅轻烟里,历历分明而又抵死缠绵。

将酒杯在手中轻轻转着,她低问:“不怕我下毒?”

“这座暗殿,多年来从无人进入。”他淡淡道,“而这壶酒,陈放在暗格之内,也从无人动过。”

“至于你……”他平静的抿一口酒,没有继续说下去,眼神冰刀一般划过,那笑意是刀尖上的寒芒,不动声色。

她无声笑笑,出神端详自己的手指,从被骗入这座密殿开始,她已经经过了天下最懂毒的药师、最擅暗器的巧匠、最懂暗杀的杀手的重重搜检,别说一颗毒药,便是一根汗毛,如果不属于她自己,也早已被捡了出去。

确实,此刻,没人可以对他下毒,以翻转这不利于她的局势。

不过……

她浅浅笑起,眉梢眼角盈盈一弯,竟然是俏皮可爱的弧度。

“有没有觉得胸闷?”天生带着水汽的迷蒙眼眸望定他,雾气后看不清她眼底真实神情,“有没有觉得丹田刺痛?有没有觉得逆血上涌,正在倒冲着你的气海?”

他也望定她,脸色渐渐泛了微青。

“这密殿自从落成,重重护卫,确实没有人进来过。”她负手踱开几步,回眸笑看他,“但是,落成之前呢?”

他震了震。

那一年密殿初建,从图纸设计到宫殿落成,他都未曾让她插手,只是在完工后,带她进去看了一眼。

犹记当时,集英殿前梨花落如轻霜,她银色裙裾轻快拂过月辉皎洁的地面,旋一朵流丽灿烂的花,月色花影里她扶着廊柱含笑回首,他瞬间被那恬然笑意击中。

彼时,情意正浓。

便是在那样飘散梨花清香的脉脉夜晚里,便是在那样双目交视的微笑眼神中,她纤纤十指拂过酒壶下的暗格,布下多年后的暗杀之毒?

那一笑温婉,那眼波嫣然,那梨花落尽里携手的温暖,原来,都只是幻梦里一场空花?

他尚自沉浸于和她分享秘密的喜悦,她却已不动声色为将来的生死对立留下伏笔。

原来,她从来都是他的敌人。

不知道哪里在痛,又或者哪里都没有痛,只是有些什么东西,琉璃般的脆裂,隐约间似乎听见“咔嚓”一声,不知道哪里碎了。

相遇不过大梦一场,你我皆是过客。

缓缓抬起衣袖捂住唇,一点鲜红染上衣袖,他目光沉冷无声抹去,而她不知何时已背过身,背影挺直而纤秀,他注视那背影,突然觉得,有一句话,现在不问,也许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你……可有爱过我?”短短几字,问得艰难。

她顿了顿,半晌回首,巧笑嫣然,吐字清晰。

“没有。”

深殿内一阵窒息的空寂,长窗外一朵开得正艳的秋海棠,突然无声萎落。

“好。”良久之后,他终于也笑了笑,传闻中的容颜绝世,此刻笑起来竟也不比那萎落的花好看多少。

他不再看她,眼神却已渐渐沉敛,突然轻轻拍掌。

只是那么清脆而淡定的一声,大殿内余音犹自袅袅。

远处突然响起排山倒海般呼啸,像是海浪在飓风卷掠下猛然竖起,厚重如墙般横亘于金殿之前,刹那压下步步逼近的杀戮之声。

他微微笑着,不用看也知道,那些纵横道路,那些宫阙角落,都会在那掌声落下后涌出无数黑色暗流,那是他暗伏下的精英军队,会用闪耀寒光的百炼兵刃,迎上那些妄图践踏皇权,将血污军靴踏上玉阶的叛军。

事到如今,深情蜜意抵不过你死我活,而他二十余年珍贵心意,再不能用来浇灌这朵带毒的罂粟。

容得她翻覆到今日,也够了。

“哎,我还是输了。”她探头向殿外看了看,语气轻松,“真可惜。”

“是啊,可惜。”他轻轻咳嗽,咳出血丝,“你看,即使你多年前就留下了这着杀招,即使你要了我的命,可是你千辛万苦找回的大成帝国,还是注定要崩塌于今日。”

“没关系。”她笑,“能和您共死,就是我的荣幸。”

他看定她,她笑容婉约一如初见,他掉开眼,五指一紧,掌间玉杯砰然碎裂。

鲜血涔涔里他漠然对着空气道:“来人。”

大殿四角立即鬼魅般闪现数条人影。

她抬眼一瞥,平静转身,密密长睫垂下,遮住晦暗变幻眼神。

那些难以出口的秘密,便随这一身长埋吧……

听得身后他语声清凉,字字斩金断玉。

“带她下去,押入暗牢,三天后……”

他闭上眼。

“凌迟。”

楔子 总章 • 大成之亡

夜色深黑,层云飞动,银蛇般的闪电,灼亮暗金色的云层边缘,将十万里漠漠长空,犁出忏陌纵横。

一个黑云压城暴雨欲来之夜。

“嚓!”

一声暴雷终于划裂夜的寂静,天地瞬间白茫茫大亮,勾勒大地之上树木张牙舞爪的狰狞黑影,在那些长而妖乱的树影之间,有数条更黑的影子,流星般飞越。

当先一人轻功卓绝,身形快得几乎生出淡淡虚影,只是每次落地时,似乎都有些踉跄,看那姿态似乎气力不济,然而每次将要栽落时,那人都顺势一扭身,更快更猛的射出去,丝毫不顾惜气力,丝毫不给自己停顿的机会。

那人身子微微前倾,一个狂奔时最省力的姿势,双手却紧紧抱住了怀中的一个小小包裹。

那小小一团护在他怀中,风雨不惊,那人前奔时犹自不忘用手护着,唯恐沾着一星雨丝。

他身后,几条人影不即不离,以护卫的姿势跟随着,几个人轻功虽有高下之分,但步姿频率一致,围护的方式十分有章法,一看便知道训练有素,除了最前面那人埋头前奔之外,后面几人疾行中犹自不断回头,似乎在注意着身后的动向。

隆隆雨声隔绝喧嚣,狂暴的风却将身后一些隐隐的动静卷了来——马蹄踏在水洼中的声音、刀剑摩擦交击的声音、长鞭焦躁频频抽打在马身的声音。

这些声音传入这个疾奔的小小队伍耳中,这些疲惫而狼狈的人们脚下更快。

很明显,这是一场雨夜追杀,在蜿蜒山路和苍青密林间,在恶劣天气下,追逐者和逃亡者,进行着体力和耐力的比拼。

“好歹快到地头了!”逃亡者队伍中,一个魁梧大汉抹一把雨水,翘首望向苍山背后某个方向,满是血丝的眼底,闪烁起希望的星火。

“等到了,赶紧看看小六的伤。”另一个颀长玉面男子转过头,目光关切的看着身后一个持双剑的少年。

那个叫小六的,看起来还是孩子,苍白清瘦,遍身血染,面对几人齐齐看过来的关心眼光,倔强的抿着唇,摇摇头。

“叫你别来你非要来,这下好了,拖后腿!”一个矮个子男子斜着嘴角,睨视着那瘦弱少年,却顺手弹出一颗药丸,塞到那少年嘴里。

那少年呸的一口将药吐在尘埃。

“你!”

“三虎!”抱着包裹的领头男子沉声一喝,矮子立即住嘴扭过头去,领头男子目光有些歉疚的看着这个少年……小六还未学成,本不该走这一趟,可是……他叹息一声,摸摸那少年的头,道:“好在快到了……”

“咻!”

猛烈的破空风声穿透雨幕,刹那间截断他的语声,雨花伴着血花溅起,奔在最后负责警戒的一个身影踉跄一下,无声栽落。

透过他后背的森黑的锋尖,将这群逃亡者眉宇间刚露出的喜色钉住!

敌人追来了!

领头那人下意识紧了紧怀中包裹,抿了抿唇,一甩头间满身雨水飞散,湿漉漉的脸倒映在闪电的白光里,眼神隼利如鹰掠向队伍之末。

接收到他眼神的魁梧大汉霍然扭身,大笑道:“奶奶的,事儿真多!”掌间青光一亮,二话不说扑向追逐者。

暴雨中粗豪冷笑声钉子般射出,几乎刚落地那一刻,那个看起来已经精疲力尽的大汉,便手起刀落,连杀数人,倒落的敌人尸体将道路阻住。

被激怒的敌人包抄上来,将他围在中间,雨水冲刷出厮杀者的轮廓,泥泞里响起不知是谁的嘶吼,大片大片血花混杂着雨水泼洒而开,将苍白的闪电染红。

闪电里黑色背影孤独的留在雨幕那头,以一己之力死死挡住敌人前进的步伐。而这一头,其余人连犹豫都没有,咬牙头也不回继续前行。

没有时间犹豫,更没有时间伤心,这样的场景,在那白骨鲜血铺就的逃亡之路上已经绵延了一地,一路上,三百人的队伍,便是生生以这样的方式,被削薄成今夜最后剩下的寥寥数人。

没有人不满,更没有人畏怯,这是他们存在的全部使命——六百年前惊才绝艳的皇者,创立一代代被大力培养的密卫,这些人享有最高等级供奉,家族妻儿都被专门照拂,平时不作战,不护卫,不被任何达官贵吏驱使,一生也许都未必派上一次用场,然而一旦用上他们,便是天地倾覆之刻,那么到时,人人都是以一当百的死士!

何止以一当百?长达千里的逃亡之路,面对数万不死不休追逐的大军,暗杀、设伏、反间、攻防……出发时三百人,到了这里只剩下最后五人,然而,换来的却是数千敌人尸首,一路倒伏。

在重门深锁的皇家密档里,他们被称作:血浮屠!

然而,正如血浮屠永不能为世人所知一般,属于这支精兵队伍再辉煌的战绩,都将注定被历史无声淹没。

存在,就是为了在需要的时刻,牺牲。

身后敌人的喧嚣再次传来,一条命只能拖延宝贵的一刻,小六眼神一冷,返身要扑,矮子三虎突然伸手将他狠狠一拽,拽到一边。

“逞能!”

暴雨里三虎束紧腰,那里有个一直流血的伤口,很不满的道:“我就知道好事该轮到我了。”

他倒拖着刀转过身去,留给同伴一个懒洋洋的背影,挥挥手。

“如果谁活下来,记得告诉我女儿,她爹再也娶不了二房了,叫她放心!”

剩下的三个人沉默着,小六脸色更白,领头男子闭了闭眼。

“好!”

男子面色惨然,瞪着刚才那树的树桩方向,那里青苔累积,树根盘绕,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然而男子瞪着那树桩的眼神,就像看见地下钻出了一个魔鬼。

地下没有魔鬼,却突然缓缓伸出了一只手。

洁白的,不大的,看上去像是孩子的手。

树林幽暗深黑,灰色的雨丝斜斜打下来,暗淡的色彩里小手浮雕般鲜明,自苍青的老树身上缓缓伸出,这一幕怎么看都有几分诡异,男子素来稳定沉重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先是手,然后是手腕……伪装的青苔树根被一一拨开,现出乌黑的发顶,一个人,从树桩的位置,钻了出来。

他抬起头。

男子震惊的退后一步。

真的是孩子。

不过六七岁模样,披一件暗绿色油绒衣,看起来和那树身颜色近似,这种颜色难看得很,穿在这孩子身上,却让人觉得清而雅,正如这夜雨深林幽暗泥泞污浊阴冷,他站在那里,所有人心中却都突然掠过一个词——玉人。

明光清润,如玉琢成。

不过一个孩子便已如此容色摄人,一旦长成,却又不知该如何的颠倒众生。

男子却只抱紧怀中包袱,警惕的盯着这个孩子——他不会忘记,正是这个看来无害的小小少年,躲在这树身之中,利用这雨夜暗林的掩护,偷袭了身经百战的他。

训练有素的血浮屠精英在密林遇险时,会习惯性的先选择背靠大树占据有利地形,而正常情况下,人的视线一般都只会平齐向前而不会故意向下,他哪里想得到在那并不粗的树桩处,竟然会挖空藏了个孩子。

是巧合,还是故意安排?

如果是有意安排,那这孩子也太可怕——熟悉血浮屠的作战自保方式,懂得人的习惯选择,胆大心细,出手狠绝。

刚才那一刀,如果不是他应变超卓及时避过,本来是该捅在他腰眼要害的。

那孩子微微偏头,有趣的瞧了瞧他,目光在他手中包袱掠过,突然淡淡道:“有些人就是蠢,何必费尽心思折损人手,像条狗似的撵在你们后面?与其千里追杀,不如守株待兔,你说,是不?”

男子抿了抿唇,目光向后一掠,那孩子立即道:“不用看了,你要接头的人,已经走了。”

男子眼神一颤,这个山谷的主人,和先主有约定,在他前来求助联络之前,是绝对不会离开的,然而这林子里闹出这么大动静,后方石屋依旧毫无动静,难道,人真的走了?

这么一想心中便是绝望的一沉,然而他依旧谨慎的保持沉默,并不失措慌张,那孩子却似能读心一般已经轻轻笑起来,笑容清雅明润,眼神却晶石般冷。

“不相信是么?其实很简单,假如在你之前,已经有人带着你们血浮屠的令牌,抱着和你怀中一样的宝贝,求见谷主,你说,谷主大人会怎么做?”

男子重重一震,骇然盯着那孩子,半晌低低道:“你怎么会知道……”

属于皇室数百年来的绝顶机密,怎么会被这孩子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说呢?”那孩子薄唇上的笑意,浮凉若瑟瑟秋夜里的灯花,“这世上的秘密,只要有人知道,就迟早有被泄露的一天。”

男子握紧了手掌……血浮屠当中有奸细!

皇朝倾覆,王公尽降,忠心王朝的旧臣尽数屠戮,如今天下之大,只留下世代享受供奉,不为任何掌权者所控制的血浮屠,保留了自由之身来护持这皇朝最后一点血脉,千里追杀中多少人丧于路途,多少人拼死断后,到得如今走到最后的寥寥几人,阿衍、老石、三虎、小六……无一不是队伍中最为精英、地位最高、忠诚亦最无懈可击的成员,是他生死相托的兄弟。

那么……会是谁?能是谁?

不能怀疑,不敢怀疑,这个念头一旦触及便是森冷的撕裂和无垠的阴影,如果是真的,如果那些牺牲和追随都能有假,叫人情何以堪?

深深吸一口气,男子后退一步,现在已经不是追究谁是奸细的时辰,当务之急,是完成自己的承诺。

他退一步,那数名灰袍老者也齐齐向前一步,动作看似平凡,男子却精细的注意到,自己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在这一步移动过后,和原先保持得完全一样。

这个发现让他再次心中一紧,无庸置疑,对方是眼力和武力俱佳的绝顶高手,以他现在的状态,一个也接不下,更不要说在众人环伺之下逃脱。

落雨无声,隐约听得人紧张的呼吸粗重,当先一个灰袍老者木然抬手一指,指向那男子怀中包裹。

男子垂眼,声音平静:“……想要?拿命来换。”

那孩子却笑了起来。

手一挥。

砰然一声闷响,一团东西被掷在了林中,昏暗光线勾勒出淋漓而模糊的微红轮廓,一时让人看不清那是什么,男子却死死盯着,掩在袖子里的双手攥紧,指甲深入肉中。

那是三虎的尸体,或者说……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尸体。

如果不是那明显较矮的个子和腰间还剩半个的血浮屠标志,便是三虎那个智慧卓绝狠辣明利的小女儿来认,也一定认不出。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林中一片死寂的安静,明明没有人有任何动作,气氛却紧张得一触即发。

却有人若无其事的开口。

“偌大皇朝,到现在还在以命相拼的,只剩下你们血浮屠。”那孩子语气轻轻,微带惋惜,“我不得不说,你们真是……愚忠。”

“看见他的下场了吗?”他指指地上那一团,小小年纪,面对那样的惨景依旧气定神闲,平静漠然得令人心中发冷,“你再执迷不悟,也一样。”

男子却已将目光缓缓收回,看向那孩子,竟然还笑了一下。

“大成皇朝最起码还有我们这群愿意战至最后一刻的愚忠……”他笑,“就不知道将来阁下家皇权崩塌之时,有几个人会为你赴死?”

“很遗憾,你看不到那一天。”那孩子并不生气,微微一笑,语气一转,“但是,就算你看不到,你不希望你的子孙后代,能看到那一天吗?”

男子面色一变。

“你家族世代子嗣艰难。”那孩子看着他,语气淡淡,“到了你这一代,百年难遇的有了兄弟两人,但是就算如此,好运似乎也已经走到尽头,你那兄弟虽然早早娶妻,至今却只有一个男丁,据说还是个……”他说到这里,轻笑一下住了口。

男子脸色铁青,一直稳定的双手,竟然微微有些发抖,他注视这小小孩子,眼神中终于有了几分震惊。

血浮屠的一切都是绝密,属于他这个首领、属于他家族的隐私,更是世上几乎无人得知,这个小小孩子,竟然了如指掌!

那孩子却无视他的脸色,坦然继续,“我相信你不惧身死,也认为金银珠玉买不动世代忠诚的血浮屠首领,但是我相信,世代守护血浮屠第三十七代家主,一定不愿意家族承继在自己手中,彻底断绝。”

轻轻巧巧一句话,却如巨锤般砸中男子,他踉跄退后一步,脸色惨然。

世上没有怕死的英雄,却有被责任所困的蛟龙。

家族一脉今日绝,他至死难见先祖。

那孩子看着他神色,嘴角弯起一抹满意的弧度:“我不伤你,我甚至不问你任何事情,只要你此刻放下这包裹,转身而去,你家族的那个孩子,从此便会安枕无忧。”

竖起手掌,尚带童稚的声音听来竟也铮铮有声:“以我圣宁血脉为誓,违者,断嗣!”

林中众人齐齐动容——一手掀翻大成皇朝统治的宁氏家族,是大成皇朝外戚之族,据说百年前是大成属国皇室血脉分支,百年前被大成吞并,因此宁家私下自号为圣,极重血统承继,这样的誓言,是相当重了。

男子表情不变,眼神中却已露出沉吟之色,显见已被他的誓言打动。

“拿来吧……”那孩子察言观色,立即轻轻伸出双手,舒展向前,一个等待接过的姿势。

密林黝黯的色彩里,腕骨精致掌心如玉,语声如一缕细丝悠悠散开,缠缠绕绕捆上男子驿动不安的心神。

“血浮屠只剩下你一个……普天之下,只要这里的人不说,谁也不会知道你曾做过什么……”低沉的声音听来无尽诱惑,幽幽盅惑人心,“你只要放开手,从此之后,天下再无人可以为难你家族……”

男子沉默着,似在思量,眼神悲凉而遥远,似乎想透过此刻暗沉的天幕,看见想要看见的人。

众人屏息凝神等着,等着他退,或进。

等着自己成为这个辉煌皇朝的终结者,等着这皇朝最后一点星火熄灭。

这一刻沉默厚重宛如实质,泥浆般凝结,将众人身心动作都似要束缚。

很久以后。

男子终于抬头,望定他,露出一个笑容。

那笑意轻浅,深重晦暗的色彩里,看来浮薄如早间的雾气。

那孩子眯着眼睛,眼神里掠过一丝寒芒。

男子的手,却已经抬了起来,掌心微赤,显见已经提足了真力。

那孩子眼神收缩得更紧,身形却纹丝不动。

那男子提掌,却不是放开的姿势,而是突然向下一沉。

沉向怀中锦缎包裹的前心!

于此同时悲愤的笑声激越荡起,震得这林中落叶簌簌而下。

“国将倾亡,何来家族?既然如此,不如都毁个干净!”

眉头一动,那孩子刹那间轻烟般掠了过来,与此同时密林四周一直虎视眈眈的身影都动了,灰色暗影如收束的网,四面收拢,势必要将男子手中的动作阻止。

然而他们动作再快,又如何能比落掌的速度,隐约间红光一现,手掌已经按上包裹。

“呜——”

半声呜咽尚未响起,便已戛然断绝!

那声音那般细弱稚嫩,在午夜风雨密林中,如残烛星火,刹那飘摇,转瞬消逝。

所有人面色铁青。

少年的眼神,一层层的冷了下来,他盯着男子,明明身形尚小气势未足,看来却如一条幼龙于长天之上盯住了山野大地上奔驰的虎。

只是那眼神在掠过那已经毫无动静的包裹时,依然有几分狐疑。

那男子却随手将包裹一抛,愤声笑道,“既已与皇朝同殉,也无所谓葬在哪里!”

包裹飞了出去。

众人齐齐仰头,看着飞龙舞凤的锦缎包裹在半空中划过一条金色的弧线,以一种惊心动魄的弧度迅速落向密林后的崖下。

少年眉一扬,飞快叱道:“拦下!”

立时有人腾身而起,男子却飞身掠了过来,直直扑向少年,半空里手一掣寒光闪耀,罡风呼啸劈向少年天灵盖。

所有人惊呼出声赶紧回转,再也无心去追那个包裹,男子却在将要扑向少年身前时突然长声一笑:“血浮屠与皇朝共存亡,不敢多活一刻!”

他手一抄捞起地上那团看不清脸面的血肉,身形一扭,比那包裹更快的冲向崖下。

众人不想他在万里奔逃精疲力尽时刻依然有如此速度,一时都追不及,眼看他放弃对主子的攻击,半空中都舒了一口长气。

不想惊变突起!

“轰!”

天地灰蒙中突然迸开明烈的色彩,半空中腾起一朵乌金色的花,巨大的气浪将穿林而入的绵绵雨丝激飞,下了一道斑斓瘆人的惨烈血肉之雨。

一片深黑亮红腥雾弥漫里,正当其冲的那金尊玉贵的孩子,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四面惊呼声都似要凝结!

良久,一些淡红的碎肉,扑簌簌自树叶之端无声滑落,瞬间在人脚下积了一堆,那是刚才被扔在少年脚前的血浮屠卫士最后遗骸。

刚才男子看似拎起尸体离开,却在敌人最不防备的那一刻,引爆了藏在尸体中的炸药。

衣袂带风声瑟瑟,所有人都向倒地生死不知的主子赶了过去。

却有一声怆然长笑,自未散硝烟之中响起。

“以我血浮屠已死之身,尚能换得乱臣贼子贱命一条,三弟,你可以瞑目了!”

半空中浴血黑衣人,凝目脚下那早已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一堆,眼神疼痛而欣慰。

所有的血浮屠高层,体内都有一颗雷弹火器,用来在最后关头与敌人同归于尽,久经训练的血浮屠,临敌保命和杀人的技巧也非同凡响,一路追逐,众人早已知道也许会有遇上敌方重要人物的一天,而自己的尸体也很有可能被拿来动摇己方军心,所以哪怕被围攻而死,都很有默契的没有选择自爆,为的就是这最后一个机会。

既已身死,何惧再抛了这血肉皮囊?拿来拉个垫背的也好。

男子一眼掠过,再无留恋,长啸一声。

啸声如苍龙,在深邃密林之中飞越穿梭,震得叶上露珠晶莹滚落,如英雄最后一滴男儿泪。

围着少年的众人被啸声所惊,骇然回首。

只看见一片染血的黑色衣角飞驰而落,消失在苍青的崖边。

众人怔怔的看着,被凄迷的月色染得脸色苍白,眼见那一幅衣角湮灭于黝黯崖下时,所有人不禁吁出一口长气。

眼神里都缓缓浸出些许的怅然和迷茫。

眼见他高楼立,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六百年繁华金粉、十万里锦绣江山、曾引鞭断流、曾万国来朝、曾威凌天下、曾四海俯伏……所有属于辉煌绝艳大成皇朝的骄傲拥有。

自此刻……

终换了主人。

==========

和光十六年,绵延国祚六百年、盛极一时的大成皇朝,倾毁。

于金宫玉阙断瓦废墟及前朝皇族尸山血海之上。

天盛皇朝,立。

【天盛长歌】精选书评

    新浪阅读 司空倩言

    发表于4小时前

    回复 突遇变故,惯性的生活被扰乱,他停下来观察生活,不再被生活推着走,而是静待,平静,体验悲伤,还有发现能量继续生活。


    起点阅读 陶奇雅

    发表于7小时前

    回复 轻松的一部剧,原名我理解应该是归类的爱。我看到的主题是对自我的勇敢,去感受外界,去爱和表达,去选择并勇敢面对。


    超星阅读 石朗逸

    发表于3小时前

    回复 这台词隐喻的内容太多层了,值得细品,感谢电影让我们了解了我们没有经历过的那个时代。《天盛长歌》演绎的也是很动人。


    纵横阅读 怀菲明

    发表于9分钟前

    回复 去年真的就是第一次看 经典就是经典 真的很好看 只是没想到居然是be 且是真实事件。


    小红书阅读 包茜梦

    发表于5分钟前

    回复 有些人浅薄,有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是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绚丽的人,她让你觉得你以前遇到过的所有人都只是浮云。


    潇湘书院 郭静功

    发表于8分钟前

    回复 结局过于仓促了点,但过程却是那种的清新而美妙!遇到一个对的人那种瞬间悸动被导演还原了,再次带观众清纯年轻了一次,回想那一年的怦然心动!


    云起书院 司空思新

    发表于9小时前

    回复 看的时候已经上映挺久了,电影院只有零星几个人,《天盛长歌》很向往全场一起大笑一起鼓掌。


    书旗读书 崔浩彩

    发表于8小时前

    回复 奇妙的共鸣感,我所依赖的是有限生活中的无限。一切都像一场幻梦,留声机是它唯一的影子。


    掌阅读书 湛菡江

    发表于4小时前

    回复 我们只适合生活在臭水沟里,每天为了生存竭尽全力,《天盛长歌》当有一天得知世界是如此广阔的时候,我们只会伤的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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